他们有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可以消磨在伦敦。
送完货出来,吴复生大发慈悲给他们放了半天假,让大家各自玩耍,明天一大早才去爱尔兰继续下一个行程。华女要去购物,bobby和四仔勾搭着预备去下东区找乐子,鑫叔宁愿回酒店睡觉。李问摊开地图研究了一会,决定去国家美术馆。
他原本以为吴复生也会跟着来。
但是吴复生表态了,说自己要去海德公园写生画水鸟。
他这种话说出口也不想想有没有人会信。
李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吴复生的表情毫无破绽。
于是李问觉得水鸟可能也只是他某个客户的代号。
吴复生外号叫画家,但是李问从来没有看过他画画。他握枪的时间多过他握笔,李问也仔细观察过他的手,甚至是在黑夜中描摹过,不出意外没发现多少油墨的痕迹。
吴复生送他到特拉法加广场,然后他们决定分道扬镳。
“6点钟的时候你到海德公园找我。”吴复生抬手看了看表,“从V&A和自然博物馆旁边那条路往里走,湖边有个小凉亭,我在那里等你。”
对于观赏一个伟大的艺术殿堂,一个下午的时间显然不够。他看得囫囵吞枣,在一间间漂亮的小房子里转来转去,最终放弃了贪心的想法,在一幅圣母像前坐到天昏。
最后他起身去坐地铁。在拥挤的车厢里还在回味今日所见,线条细腻,质感分明,垂坠的衣角如此真实。
他可能一辈子都画不出这样好的画来。
意识到这一点让他有点沮丧。
他来到湖边,正好看到黄昏景象。天是霁色,云是暗紫,间或漏出几丝日光,又照得白云镀金,天际泛红。
他走进吴复生口中那个凉亭,却没见到吴复生。
李问低头看了看表,还差5分钟才到6点。于是他坐了下来等。
暮色中水鸟归巢,在湖面拉出长长一条痕迹。野鸭聒噪地叫,在翻着寒意的春夜中喋喋不休。
他看着湖水发呆,看着天空沉思。
6点过了一刻。李问等得有点不耐烦了,这不像是吴复生的作风。做生意的人一向准时,迟到如同不守信用,最是大忌。
他张望起来,傍晚的公园人烟稀少,偶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飘来几声欢笑。
吴复生没有给他配大哥大,他没办法联系上吴复生。但是他记得吴复生号码,兴许可以去电话亭打个电话给他,讨伐他放人鸽子的不道德行为。
于是他又在视野范围内搜寻一个红色的物体,一个典型的电话亭。
又过了10分钟。
李问突然间意识到一件事情。
夜风吹来,他突然打了个哆嗦。
他坐在那里想,我是不是可以逃跑。我是不是可以离开吴复生。
但是他没有钱。也不是没有,他盘算了一下自己钱包里的现金和银行卡里的存款,也足够让他现在远走高飞,短期内衣食无忧。
但他还没有拿到最大的那一笔。吴复生许诺给他的那笔分成还没有到手,虽然他答应过会用那些不知道注册在开曼群岛还是苏黎世还是巴拿马的各个公司户头转给他。
吴复生空有忽悠人的本事,前一阵子讲好的五百万说不还就不还,说挂账就挂账,分明就是吃准了李问奈他不何。
离开吴复生。
离开一个杀人如麻的控制狂,离开一个满手血污的犯罪分子。
离开他不能自拔的感情,离开他遥不可及的幻境。
他心里突然有点松动。虚空中有什么在诱惑他。
已经过了半个多钟头,吴复生还是没有出现。
他决定起身走人。
还没走远两步,他就被人堵住了。那个人着长风衣,披大围巾,手上拎一把黑伞及咖啡店纸袋,还文质彬彬戴一顶礼帽,笑意盈盈挡住他去路。
“想走啊?”
一只手直接戳到了他面前。那手骨节伶俐,修长有力,上头还戴了一只戒指,黑色的。
“大佬,你迟到了。我不走,在这里吃西北风啊。”
他明知道吴复生问的不是这个意思,吴复生也知道他想的不是这个意思。吴复生总能一眼看穿他。但他仍旧还是跟吴复生学得毫不慌张面不改色对答如流。
吴复生道,“我画水鸟啊。”
呵呵。李问腹诽。
吴复生塞一张餐巾纸到他口袋,他掏出来一看,上面用签字笔潦草画了一幅简笔。
是一个男人的侧影。
是他李问。
他内心突然震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碎了。他神色复杂看向吴复生。吴复生正低头拨弄手上那只纸袋,并没有注意到。
吴复生居然还真会画画。
都不知道吴复生究竟在后面窥探了他多久,故意放他在冷风中吹了多久。
真是一个烂人。
“阿问。我这么好你弄丢了,别人捡去肯定不还。”
吴复生塞给他一杯姜饼拿铁。闻起来暖烘烘的,喝起来有点辣。
他捧在手上喝了半杯,呵出一口热气。然后面不改色地递回给吴复生。
“我这两天喝咖啡喝腻了。我想喝茶。”
吴复生正在点烟,闻言就把纸袋里另一杯也掏出给他。他自然而然接过李问递来的那杯,也没说什么,自然而然就喝了起来。
李问啜着伯爵茶静静看他,佛手柑的香气混着烟草味熏他一身。吴复生的脸隐没在烟雾后面,眼神也被氤氲得柔情似水,然后他说。
“走呗。我们去Knightsbridge开个生蚝吃?”
Fin
为什么我这边的M记还没有上姜饼拿铁(眼神死